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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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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 玲 瓏 》 作者:十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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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40:26 | 只看該作者
  卿塵看著各樣兵器,說道:“抱歉,我將凶手鎖定在幾位護劍使中,只因能助淨血閣幾百人入冥衣樓總壇而不

為人察覺,非是輕而易舉之事,只有七宮中首腦人物才能輕易做到。所以諸位,得罪了。”她停頓一下,看大家並

無異議,繼續分析道:“我方才驗察魘切屍身,發現致命的是他頸中刀傷。這道傷口左淺右深,凶手若不是左撇子

,那必定是自魘切身後下手,才會造成此種情形。而從傷口劃痕的走勢來看,我進一步斷定此人是從魘切身後襲擊

他的。方才路上你們說過,魘切在冥衣樓中算得上是佼佼好手,那麼能悄無聲息自身後置他於死地,若非武功高出

他數倍便是他非常熟悉之人。請問冥玄護劍使,諸位之中,誰能最令魘切毫無戒心?”
  冥玄沉默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但是卻看了冥魘一眼,冥魘臉色一變。
  卿塵順著冥玄的目光看向冥魘,接著道:“而且自傷口的開裂程度可以判斷,凶器是一把極其薄而鋒利的短刀

。”
  話說到此,素娘忍不住輕呼了一聲:“冥魘,你……”
  冥魘心中陡然一股怒氣,脫口而出道:“鳳主是何意思?魘切是我部下,七人之中只有我用刀,難道鳳主的意

思是我殺了魘切?”由於激動,她因受傷而比較蒼白的臉上浮起一層紅暈,柳眉倒豎銀牙碎咬,看起來倒別有一種

另樣的美。
  卿塵微微一笑:“少安毋躁,凡事都要有證據,我話還沒有說完。推算魘切遇害的時間,你和我、冥玄、謝兄

、素娘都在一起,似乎並沒有殺人的機會。”她抱著雪戰走到桌前,說道:“大家都知道雪戰是難得的靈獸,我方

才已讓它在魘切身邊聞了氣味,不如我們看看它對誰的兵器有反應如何?”雪戰從卿塵手中躍至桌上,先在冥魘的

雙刀上嗅了一下,立刻發出叫聲。卿塵拿起冥魘的刀道:“這把刀方才我用來動過魘切的傷口。”
  雪戰繼續將桌上兵器一一辨認,到了冥則的劍時,又抬頭示意,卿塵說道:“冥則同我一起檢驗屍體,自然也

留下了氣味。”
  謝經的軟劍,素娘的銀鞭,冥則的索魂鉤,謝經的長劍,雪戰依次走過,最後在冥赦的金算盤處停下,再次發

出了低吼聲。
  卿塵走上前去,隨手撥弄那金算盤:“咦?這算盤似乎不太准,少了兩粒珠子怎麼算賬呢?那兩粒算珠哪裡去

了?”
  冥赦唇上兩撇小胡子動了一下,面不改色:“回鳳主,前些日子不慎丟了。”
  卿塵點頭:“原來如此。”回頭對夜天凌笑道:“凌王爺貴為皇子,府中定不缺金銀,不如請王爺賞賜兩粒金

珠如何?”
  夜天凌劍眉一動,張開左手,兩粒澄黃的算珠隨著他挑動的手指上上下下,淡淡說道:“冥衣樓財大氣粗,一

個死去的主事手中都握有此物,山野之中也可揀拾黃金,何用我凌王府費勁?”
  眾護劍使聞言色變,冥魘厲聲喝道:“冥赦!”
  冥赦卻不慌不忙,一臉和氣生財的樣子,畢恭畢敬的對卿塵道:“鳳主,屬下對冥衣樓忠心一片,與魘切情同

兄弟,豈會做下如此事情?這兩粒算珠丟失已久……”說罷話鋒一轉:“何況……有人既隨鳳主驗屍,想必趁人不備

丟放兩粒算珠在現場也不是什麼難事吧。”話中之意竟直指冥則。
  冥則臉色一黑,本就呆板的表情更為駭人,方要發作,卿塵對他一抬手:“哦,原來情同兄弟。聽起來你說的

也不無道理,但我還有不明之處,尚要有勞。方才匡自初在冥執身上下了幾種劇毒,素娘和冥則略一碰觸皆難以幸

免,你救護冥執一路回來,為何毫無中毒的跡象?是不是知道那鳳梃仙和蘇瑾黃滋味都不太好受呢?你臂上那道傷

口淺了點兒到沒什麼,卻為何是由外向裡一刀,難道是自己劃傷的?我方才檢查魘切傷口,又怎麼覺得和你臂上的

傷口像是同一利器所致,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你能否指點一二?”
  冥赦終於色變,卿塵不給他喘息的機會,鳳目一沉,直視冥赦眼睛:“冥赦,你的刀放在哪裡?靴底?腿側?

腰間?還是袖裡?要藏一把貼身薄刀是不是有很多種方法不被人發現?”
  謝經等人早已將自己兵器收回手中,封住紫微垣四方,冥玄沉聲道:“冥赦,枉我對你信任有加,你竟做出如

此無義之事。”
  冥赦眼神閃爍不定,他臉上慢慢顯出驚怕的神色,突然向卿塵跪倒在地:“鳳主,屬下知錯,屬下……”隨著話

音驟然發難,兩柄淬著藍光的袖刀出其不意,帶著尖銳的嘯聲射向卿塵。
  刀來的雖快,卿塵身邊卻有兩點黃芒比刀還快,“叮”的撞飛冥赦偷襲的袖刀。
  夜天凌手中一直把玩的兩粒金算珠激落袖刀余勢未衰,破空襲向冥赦面門。
  冥赦駭然驚退,人向門口掠去,素娘銀鞭橫空抽到,封死他出路,冥執冥則鉤劍雙至,逼上身前。謝經同冥魘

沒有上前夾擊,卻分別守住門窗要位。
  卿塵對夜天凌燦然一笑:“四爺真大方,我還想這兩粒算珠能換不少銀兩呢。”
  夜天凌劍眉微蹙,瞥她一眼:“要錢不要命。”
  “呵呵!”卿塵樂道:“算你說對了。”說罷對冥玄道:“剩下就交給你們了,徹查同伙,一個不留。”
  冥玄躬身答道:“屬下遵命。”
  雪戰見卿塵轉身,立刻跟來跳上她的肩頭,卿塵被它嚇了一跳,抬手笑拍它腦袋:“別掉下來。”雪戰在她肩

頭輕巧的轉身踩了個最舒服的位置穩穩的蹲下。
  紫微垣內冥赦被幾人逼得完全處於下風,冥玄感慨一聲道:“冥衣樓待他不薄,不知他為何做出這等事情。”
  卿塵輕笑一聲:“男人,無非為了權、色、財三樣,一會兒不防問問他,是為了哪樣。”
  冥玄呵呵一笑,卿塵道:“我送送四爺……”誰知冥玄立刻接話:“鳳主放心隨四爺回伊歌,屬下處理好此事便

即刻前去稟告詳情。”說著一招手,有人連越影都牽了過來。
  卿塵看著冥玄露在面巾外那雙精明老眼,細眉輕挑,她何時說過要同夜天凌回天都?卻當著眾人不便多言,只

好先牽過越影,隨夜天凌向谷外走去。
  谷外,夜天凌的坐騎風馳在一旁閒閒溜達,突然見到越影,歡嘶一聲迎上前來。卿塵松開韁繩,越影小跑而去

,和風馳耳鬢廝磨,親熱萬分。
  卿塵不由對夜天凌笑道:“風馳見了越影竟連你這主人也不理了。”
  夜天凌將長弓丟給身旁一個親衛,隨手對風馳打了個響指,風馳聽到招呼,扭頭過來。越影便也跟在身後,蹭

到卿塵身邊。
  夜天凌揮手,各領軍整頓兵馬,啟程回京。他翻身上馬:“走吧。”
  卿塵伸手撫弄下風馳如雪長鬢,也上了越影馬背,但是卻道:“我不想回天都伊歌城,就送你們到這兒吧。”
  夜天凌意外的回頭:“什麼?”十一過來和他們會合,聞言亦是一愣:“卿塵,你不和我們回去見父皇?”
  卿塵對他笑笑:“見天帝?那自然就更不想了。”
  “為什麼?”十一問道。
  卿塵猶豫了一下,道:“不光是天帝,左相、湛王爺……都……最好是不見。”
  夜天凌眉心微擰,卿塵無奈抬頭,看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握著韁繩的手上,衣袖滑下一截,手腕處是夜天湛送

給她的那串冰藍晶。
  只一瞬,夜天凌移開目光看向冥衣樓總壇,淡淡道:“那就別勉強了,十一弟,我們走。”調轉馬頭,徑自離

去。
  “哎!四哥!”十一沒想到夜天凌費盡周折找到卿塵現在卻說走就走,卿塵見夜天凌決然而去,心底竟驀地一

沉,那種被抽空了原本堅固的支撐,突然落往深處的感覺讓她一時愣在當地。
  “卿塵!”十一的聲音把她喚回來,她意外發現十一沒有掛著一貫懶散的微笑,卻是正色說道:“我不知道你

同鳳相或者七哥怎麼回事兒,但四哥此次找你動用的雖是自己麾下玄甲軍,卻也驚動了父皇。不想鳳相在父皇面前

給我們打了圓場,說剛剛回府的女兒被歹人擄走,才請四哥幫忙。四哥回去是必定要給父皇一個交待的,否則……”

十一沒有說下去,但是兩人卻都心中雪亮,像夜天凌這樣帶兵的皇子,在天都調動兵馬本就忌諱,一旦天帝心中起

了其他猜疑,怕便惹出些無謂的麻煩。
  卿塵皺眉:“鳳相?”
  十一點頭:“鳳相說那位二小姐閨名鳳卿塵。你……究竟是……”
  橫生枝節,卿塵歎了口氣,鳳衍這是何意?驚動了天帝,無事也變做有事,事到如今她又如何置身其外?她扭

頭看夜天凌沿著狹長的山谷越走越遠,黑色深衣掠過微風,漸漸淡在深秋靜暖的陽光下,挺拔之中竟叫人覺得如此

孤寂。
  這情景讓她再一次想起冰湖深處傲然的孤峰,千萬年寂靜,倒影裡唯有一色揪人心腸的清冷,默默無語的獨在

天地間。他不會對任何人有任何請求,所有的一切都隱在自己心底,無聲亦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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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44:13 | 只看該作者
  她愣愣凝視著前方,突然眼中掠過一絲繁復的光澤,調轉馬頭往夜天凌的背影追去。
  蹄聲清揚,帶著秋風快意陽光輕柔,驅退山間初起的涼意,踏碎天長日久的冰寒。夜天凌馬速似乎略微一緩,

那背影在她眼中瞬間變得清晰,寂默的深黑依稀染上了淡淡金邊,逐漸融入秋陽余暉的溫暖中。
  “你們倆簡直是我的克星,我跟你們回去!”卿塵對並羈而來的十一無奈說道。
  十一挑了挑眉毛,那氣死人不償命的笑容回到臉上:“你是我們倆的克星才對吧,我自從見到你,就沒睡過一

晚好覺。”
  卿塵沒好氣的白他一眼:“彼此相克水火不容勢不兩立不共戴天,這下你滿意了吧?”
  十一揚聲大笑:“你怎麼不去和四哥說這話?”他明知道卿塵不敢招惹夜天凌總和自己斗嘴,故意逗她。
  卿塵毫不示弱,回道:“有本事你去和他說,你敢啊?”
  十一一攤手:“長兄如父,我不敢。”
  真夠坦白,卿塵憤憤瞪他,在他眼前伸出纖纖玉指:“做為交換條件,我要去吃裳樂坊的蜜汁脆鴿,還有千月

坊的點心,還有……”
  “強盜!”他們此時已趕上夜天凌,十一笑道:“四哥,你要破財了。”
  夜天凌顯然已經聽到剛才他們說話,看卿塵鼓著嘴和十一一左一右來到自己身邊,漠然道:“我自會和父皇說

清,你可以不回去。”
  卿塵無奈笑道:“四哥不會捨不得幾塊點心吧,剛剛丟了我兩顆金算珠,才換……”
  夜天凌目光掃來,她急忙搖手:“你別皺眉頭,我坦白從寬。”於是將自己如何在山間被劫,如何到了天都,

如何被夜天湛救進湛王府,如何見到天帝,如何被看做是鳳家丟失多年的女兒,如何經營四面樓,又如何同冥衣樓

扯上關系一一細說給他們,只是略過了夜天湛托靳妃對她所說之事。
  夜天凌靜靜聽完,突然問道:“你為何要做這冥衣樓主?”
  卿塵唇角微揚:“因為這樣就可以號令冥衣樓。”
  夜天凌似乎一直凝視著她的眸心,說道:“你要號令冥衣樓做什麼?”
  卿塵在他的眸光中轉出一抹清澈的笑容,她側頭看他,說道:“不做什麼。”
  夜天凌眼底不著痕跡的逸出絲淡笑,未再言語,過了一會兒方道:“近日是皇祖母壽辰,父皇心情該當不錯,

不會怎樣。”
  夕陽下飛鳥歸林,暮色余光落在心頭有種暖暖的感覺,卿塵颯然一帶馬韁,風馳越影並騎而去,青山漸遠,山

回路轉又一峰。

  梅香雪影春離落

  待到進了伊歌城,幾條道路便分開來,南往四面樓,東往凌王府,西往左相府,他們在路旁勒馬,十一問道:

“怎麼走?”
  夜天凌看向卿塵,卿塵沿著楚堰江望出去,似是在想什麼,突然回頭一笑:“勞煩四哥送我去左相府吧。”
  夜天凌有稍許的沉默,說道:“你不必顧忌我調動玄甲軍之事,我既如此做了,就必然有和父皇交待的說法。


  卿塵道:“但畢竟鳳相已在天帝面前說下那樣的話,還是這樣好些。何況,我這個女兒他看來是認定了,躲不

過,不如不躲,順勢而成反為上策。”她將馬鞭輕抖在手上纏了一圈,半真半假的歎道:“一入侯門深似海,不知

我這到底是好運還是背運。兩位王爺到時候別忘了送份大禮恭賀鳳家二小姐認祖歸宗,如果送千月坊的點心,一定

記得多要御瓊菱葉酥。”
  看著夜天凌劍眉半蹙,十一俊面犯愁,她悠哉笑著高高揚眉,打馬先行,神情中頗有些漫不經心認命的模樣。

十一趕上來打量她一番,問了句:“你最近是不是經常和十二弟在一起?”
  “是啊,我們把伊歌城都串遍了,”卿塵道:“怎麼了?”
  十一搖了搖頭,說道:“怪不得這吊兒郎當的樣子和他如出一轍,一個他再加上你,以後在天都的日子還怎麼

過!”
  卿塵俏眉斜飛,黠笑道:“別人好說,你可能真的不好過!”話未落地,忽爾揚鞭作勢往他馬後抽去,在他一

驚之下,卻又撤鞭落空,原來只是嚇他。
  十一俊眸一揚說道:“好啊,竟敢誆我!”手中微抖,鞭如靈蛇纏來,立刻卷中她的鞭稍,方要帶起給她點兒

小小懲戒,卻聽她突然喊道:“來人啊!有人欺凌民女!”
  聲音雖不大,卻引的旁邊不少人奇怪看過來,十一驀地愣住,手底一松,竟被她反手將馬鞭拽去,怒目瞪她:

“真是小人手段!”
  卿塵策馬躲往夜天凌身後,順便丟來個得意的笑:“難道你沒聽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夜天凌就在近旁,安靜的注視著她和十一笑鬧,卿塵在他馬前擦身而過時突然發現,不知是否因為夕陽暖光格

外輕柔,他稜角銳冷的面容之上分明帶著淡淡笑意,清朗而柔和。
  她突然覺得,如果他的臉上常常出現這樣的笑容,那麼寒冬亦會化作春日,風輕暖,花微香,山高遠,水東流

,少年裘馬多快意,不枉人生長風流。
  次日左相府中侍女帶了一人來見卿塵,那人到了近前利落的給她行禮道:“鳳姑娘安好!”
  卿塵笑道:“秦越,你來這兒干嘛?”
  秦越手中捧著個檀木小盒,遞上前道:“七爺聽說鳳姑娘回了左相府,讓我先送來這個。”
  卿塵接過來一看,盒中竟是那套碧色暖玉四君子杯,她知道那是夜天湛極喜愛之物,現下卻整套送給了她。他

的心意,還是這樣淡淡的卻又明了萬分,將杯子把弄在手中,不由得有點兒犯難。
  輕輕的撫摸了一下杯上的花紋,她將盒子蓋好,復又交給秦越:“你替我帶回去轉告七爺,如此貴重的東西,

我不能收。”
  秦越一時間有些為難:“鳳姑娘還請留下,我若這麼帶回去,定會被七爺責罵。”
  卿塵微笑說道:“不會,七爺脾氣好。”
  秦越皺著眉頭還要說話,卻見卿塵移開目光,身後有人溫文說道:“看來沒脾氣有時也不是件好事。”只見夜

天湛緩步走來,對他一抬手,他忙將東西雙手遞上,先行退了下去。
  卿塵沒想到夜天湛親自來了左相府,無奈笑道:“誰說你沒脾氣了,平日溫和的人若是發起怒來,那才真的嚇

人。”
  “我嚇過你嗎?”夜天湛笑問道。
  “沒有,”卿塵說道:“那是因為我不招惹你。”
  夜天湛俊目含笑,將那暖玉杯遞到她眼前:“所以還是收下吧,你不是說過用這杯子品茶,光看著也是享受嗎

?”
  卿塵說道:“若不收的話,是不是便能見著你生氣是什麼樣子?”雖話這麼說,畢竟還是伸手將盒子接了過來


  夜天湛卻溫柔笑道:“我然也有生氣的時候,但只會對別人,對你卻不會。”
  卿塵眼中的笑意微微頓了頓,隨意問道:“今日是太後大壽,你怎麼不在延熙宮?”
  夜天湛道:“本來是沒時間過來的,不過知道你回了相府,忍不住便想來看看,難得你在外面玩夠了,肯回家

來。”
  聽他語氣像是寵溺孩子般笑意潤潤,卿塵心間略微有些異樣的感覺,然而那個“家”字卻突兀的顯現出來,她

抬眼將四周□煌庭院看了看,說道:“突然有了這麼個‘家’,還真不適應,才一天便覺得有些無聊了。”
  夜天湛俊朗一笑:“比起外面歌舞升平的熱鬧,相府深苑倒確實顯得有些單調。”
  卿塵隨手折了一片葉子,拈在手裡,站在那兒深深看著他,而後歎了口氣說道:“你一直知道我在四面樓對嗎

?”
  夜天湛低頭微笑道:“你的琴我雖然只聽過一次,但不可能忘得了。”
  卿塵想到這些日子以來四面樓如此大張旗鼓也很少見人挑釁鬧事,想必是他在背後多般維護,那日遇上衛騫醉

酒,也是因他出言相助才得以化解。從相識的第一天,他總是於她需要之時安靜的伸出手,在她心頭溫暖覆蓋,叫

人縱使心如鋼鐵也成繞指柔情,若是時時在他身邊,她不知道哪個女子能躲過這樣的溫柔體貼,不禁後退了一步,

說道:“我早該猜到是如此,四面樓當真多謝你了。”
  夜天湛道:“其實我也沒做什麼,但歌舞坊間畢竟不同於他處,你在那兒總叫人有些不放心。”
  “無論如何還是要謝的。”卿塵低聲說道。
  許久不見夜天湛說話,她奇怪的抬頭,卻見他如玉的俊面之上有種雲淡風輕的憂郁一閃而逝,“這話聽著分外

見外。”他淡淡說了句。
  卿塵垂下了眼眸,只是無言應對,如果說她是在拒絕他,那麼每一次刻意的回避都在他清風朗月般的微笑中顯

得如此蒼白,甚至讓她懷疑一直以來都在沿著一個錯誤的決定,做著十分荒唐的事情。
  她情願夜天湛如李唐,假情假意,虛偽負心,或許那樣她便能以一種決絕的姿態唾棄或者報復,倒會比現在快

意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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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44:29 | 只看該作者
  夜天湛並未再多言,只停留了一會兒便要趕回宮去,卿塵左右無事,便送他到相府門口。待他走後方要轉身回

府,聽到後面有人叫道:“鳳姑娘!”
  她回頭一看,見一個年輕男子正走過來,玄衣輕甲,似乎有些眼熟。正思索間,那男子手扶劍柄行了個禮,她

猛然想起這是夜天凌的近衛統領衛長征,那晚在躍馬橋上曾經見過。
  衛長征上前將手中兩包東西交給她,說道:“四爺讓末將給鳳姑娘送兩樣東西來。”卿塵掂量一下,覺得其中

一包似是幾本書,便抬手打開來看,“哎呀”一聲喜出望外。
  裡面居然是在屏疊山丟失的《冥經論》和其他幾本手記。有些紙張因沾了水字跡變得模糊,被人用筆在一旁或

多或少的補了起來,看那峻峭的筆峰很像是夜天凌的手跡。而另一包則是千月坊的點心,她見裡面有一半是自己喜

歡的御瓊菱葉酥,心情雀躍,笑著對衛長征說道:“有勞你了,回去轉告四爺,就說……就說他還欠我裳樂坊的蜜汁

脆鴿!”
  衛長征臉上似乎有難以掩飾的笑意,說道:“四爺還有句話,說裳樂坊的東西要現出爐的才好,聽說最近新多

了不少西域的小吃,改日再請鳳姑娘一同去品嘗。”
  卿塵笑道:“如此多謝了。”
  太後八十大壽,因為是整壽,所以格外的隆重些。天都九九八十一坊華彰溢彩賀儀隆重,天帝為母後祈福納壽

,特地下旨大赦了天下,四海一片升平,普天同慶。
  依祖制,當晚太後賜宴延熙宮。宮中燃起無數盞琉璃萬壽燈,光華耀彩入雲霄,碧簷金闌和太液池中的倒影相

互輝映,恍如瑤池瓊筵。
  殿內每隔三步,便有內侍捧燭而立,照的大殿明華如晝。裊娜宮娥魚貫而入,手捧金盞腳步輕盈,曳地長裙飄

灑而過,環佩清越,帶著酒香馥郁芬芳。
  殿中歌女長袖善舞婉轉多姿,歌扇輕約飛花,蛾眉正奇絕,一曲華美的歌舞唱畢,齊聲恭賀太後福壽綿長,流

雲般退了下去。
  夜天凌略飲了杯酒,正同身旁太子說話,突然聽到太後叫道:“凌兒。”
  “孫兒在。”夜天凌站起來應道:“皇祖母有何吩咐?”
  太後道:“你一帶兵出去便大半年時間,漠北山高路遠,原以為你難趕上今日的壽筵呢,誰知竟是趕回來了,

皇祖母心裡真是高興。”
  夜天凌從小便在延熙宮長大,同祖母感情深篤,說道:“皇祖母八十大壽,孫兒說什麼也要回來的,只是平日

不能在宮中陪伴盡孝,還請皇祖母不要怪罪孫兒。”
  太後笑道:“這何罪之有?皇祖母問你,小時候你從延熙宮討去的那紫竹簫還有嗎?”
  夜天凌答道:“皇祖母所賜,孫兒自然好好收藏著。”
  太後扭頭對天帝道:“凌兒簫吹得好,可是多少年都沒聽著了。”
  天帝也笑道:“他經常帶兵在外,朕也極少聽到,今日不如借母後的光,令他為母後吹奏一曲賀壽如何?”
  太後道:“哀家正有此意,凌兒,你賞不賞皇祖母和你父皇臉?”
  夜天凌向來不會拂逆太後意願,淡淡道:“孫兒遵命。只是怕簫音太過清淡熱鬧不足,掃了皇祖母興。”
  太子知道這四弟生性淡漠,一柄簫吹得雖是極好,但確如他自己所說,太過清冷了,與這壽筵怕是會格格不入

,於是笑道:“皇祖母,有簫無琴未免美中不足,不如請琴師來與四弟合奏,也添些熱鬧。”
  太後對太子道:“這主意倒不錯,但凌兒那性子從小便心高氣傲的,他能看的上哪個琴師?”
  鳳鸞飛伺候在天帝身邊,突然看到父親鳳衍對她遞了個眼色,略一思索已然會意,俯身在天帝之旁耳語幾句。

天帝聞言對鳳衍道:“朕還真忘了,鳳家的二女兒不是彈的一手好琴,聽說連湛兒的玉笛都給比下去了?”
  鳳衍站起來恭聲答道:“小女卿塵倒是會彈兩首曲子,只是豈敢和湛王爺相提並論。”
  夜天湛臉上掛著溫文微笑:“鳳相不必謙虛,卿塵的琴技我心服口服,確是一絕。”
  天帝道:“朕倒想聽聽,不知母後意下如何?”
  太後問道:“是不是鸞飛提起過的那個姐姐?哀家也早想見見,叫人去帶來吧。”
  太常侍孫仕安即刻安排內侍去左相府宣見,另遣人到凌王府去取紫竹簫。
  深秋晴朗的這個夜晚,卿塵沿著次第輝煌的燈火第一次踏入凌駕於整個伊歌城上的天子帝宮----大明宮。目所能

及之處,滿月光華交接於宮燈錯落,大殿屋宇在光與影的輝映下壯闊鋪展,遙沒在遠處似無盡頭的天邊。
  台階甬道流光溢彩,回首看去,伊歌城內外盡覽眼中,城池白日規整的布局在夜色燈火下仿佛連成了深深萬丈

紅塵,高高在上的大明宮便如同天闕,執掌著人間生死悲歡。
  她從來不曾想到,命運巨大的齒輪從這一晚開始無法抗拒的沿著它既定的軌道緩緩契合,轉入了另一方既定的

宿命,改變了她,甚至是所有人的未來。但多年以後再想起,如果當時有人給了她選擇的權利,她知道自己還是走

入其中,即便前面是可以預知的浪濤風波,她也願意做這樣的選擇。只因有人願意在這選擇中站在她身旁,與她攜

手,共赴前路,那麼,一切都是喜樂。
  她在宮娥的引領下進到延熙宮正殿,一眼便看到夜天凌坐在太子身邊。和這熱鬧的廷筵相比,他那身天青色的

長袍未免有些肅淡,宮中華麗的燈火倒映在他的眼中,沉沉澱澱,給那清俊的臉龐增添了一點兒暖意。
  夜天凌目光淡淡掃過她的臉龐,自一旁宮娥手中的鋪了絲緞的托盤上拿起紫竹簫。
  卿塵斂衽俯身,對天帝和太後叩拜行禮。
  “好個俊俏的女兒。”太後滿眼贊賞的對鳳衍說:“鳳相好福氣,膝下兒女個個出落的非凡。”
  鳳衍忙答道:“太後洪福齊天,臣等不過得了您庇佑而已。”
  太後微笑點頭,問卿塵道:“你可願與凌王合奏一首曲子,給哀家賀壽?”
  卿塵路上已得知是為此事來的,只是沒想到合奏的人會是夜天凌,盈盈拜倒:“卿塵不勝榮幸。”
  左右內侍已備上紫檀浮雲案,取來宮中典藏的瑞鳳呈祥瓊瑤琴,大殿正中卿塵席地跪坐案前,微微側首調試絲

弦,金燈玉影下她周身淡然流動著一層明淨清光,便似一幕安靜的畫面,隨著指下琳琅輕聲數點,大殿中諸聲皆靜

,緩緩的退入一方清淨的天地。她轉頭對夜天凌道:“四爺請。”夜天凌目光落到她眼底,她微微一笑,靜候他引

曲。
  紫竹簫在夜天凌手中打了個轉,輕抵唇邊,一縷明徹空靈的簫音悠悠飄出。
  眾人只覺耳目一清,隨著這簫音仿佛巍巍金殿化為天地,一片清潔純白遼遠無垠。瓊瑤玉雪中,似乎有若有若

無清香浮動,伴著紛紛輕雪灑落人間。
  出人意料的,卿塵閉上了眼睛側耳傾聽,手落琴弦卻久久不動。
  簫聲漸行漸遠即將消失,忽爾她的手指隨意自弦上拂過,瓏玲音起乍然明亮,在這潔白無瑕的世界中仿若打開

了晶瑩的光澤,一片冰清玉潔。
  夜天凌的簫音就在琴音飄出時回轉揚起,卿塵手指輕動細挑琴弦,每一個音符都那樣完美的追隨著紫竹簫的清

揚,冰天雪地中點點寒梅迎風綻放,一片醉人艷紅欺霜壓雪林落於天地之間。
  她嘴邊露出一絲淺笑,睜開眼睛時正看到夜天凌深沉的眸子,那眼底是看不到邊的廣袤,無止無盡。有一點星

光在那幽暗深處悄然綻放,她從那裡看到了寒梅睥睨風霜的凌傲。萬裡冰封,千裡雪飄,有誰知梅的風姿,梅的不

屈,梅的孤高和梅的寂寞。指下隨他峻峭,琴聲如玉,清澈的低韻在這孤寂幻影中迎風流轉,蹁躚起舞。
  簫音不絕,如歌似泣,琴聲乍舒,低吟淺唱,似簫而再非簫,若琴已不是琴。
  金碧輝煌的延熙宮仿佛出現了一片寧靜的世界,雪光瑩瑩,疏枝綴玉,微風帶起紛紛然雪影梅香,一個是青衫

磊落,一個是白衣翩然,叫人驚歎,叫人神往,叫人心中塵慮盡去,只余這無限風姿久久縈繞心頭。
  清音盡收《梅花落》,簫聲遠琴音淡,夜天凌和卿塵面向太後拜倒:“恭賀太後福壽萬年,慈恩綿長。”
  “好,好。”太後滿意的對卿塵道:“過來讓哀家看看。”
  卿塵輕輕斂襟起身,身後披帛迤地鋪展,步履從容邁上了席邊玉階,再對太後一福。
  太後慈祥打量她,說道:“嗯,才貌雙全,知書達理。”復又對天帝笑道:“皇上,這樣的好女子哪裡去找,

不如和鳳相要來咱們家做媳婦如何?”
  天帝對卿塵也頗為喜愛,道:“母後所言極是,只是中意給您哪個孫兒?”
  卿塵心間大驚,驀然有數道眼神齊刷刷的落在她的臉上。卻聽太後道:“凌兒經常帶兵在外,府中總沒個人也

不是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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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44:40 | 只看該作者
  話未說完,夜天凌已離席拜倒打斷了太後的話:“皇祖母,孫兒……”他沒有說下去,而太後也突然停住了沒有

再繼續。
  夜天凌雖然神色平靜的毫無波瀾,但是卿塵從他抬起的眸中看到了某些東西,是令人不解的驚訝、決絕、漠然

,還有隱藏至深的一抹矛盾的痛楚。這所有的情緒都在他黑寂的眼底一掠而過,快的叫人懷疑是不是真的存在過。
  延熙宮中突然陷入了一種莫名的安靜中,沒人任何人說話。
  短暫的沉默瞬時消失,太後滿是擔憂的看了夜天凌一眼,歎道:“也罷,算了。”
  似乎有數人驀地松了口氣,一旁,夜天湛隨即對太後笑說:“皇祖母,鳳相剛剛尋回女兒才幾日,您便給嫁了

出去,這叫鳳相和夫人如何捨得?”
  本來凝滯的氣氛隨著他風趣溫潤的聲音頓時一松,春風拂面,鳳衍跟著笑道:“太後疼她,這是小女的福分。


  鸞飛和父親對視一眼,也忙笑對太後道:“太後若是真喜歡我姐姐,不如留她跟在您身邊,我們姐妹也能常常

得見,豈不兩全其美?”
  卿塵默不作聲,目光落在鳳衍處,又不動聲色的看了看鸞飛,不知他們打什麼主意。
  太後問卿塵:“你可願意?”
  卿塵只沉默了片刻,心中猶疑在明淡的微笑中未曾有絲毫表露,恭恭敬敬的對太後拜下:“卿塵年輕不懂事,

日後還請太後多加教誨。”
  “如此甚好。”太後對夜天凌道:“凌兒,回去坐著去,皇祖母罰你一杯酒。”
  “是。”夜天凌淡淡答道,退回席上,將面前的酒一飲而盡,隨即又自己斟滿一杯,整整一個晚上,沒有再向

卿塵這裡看一眼。
  卿塵隨在太後身邊,偶爾轉眸看到夜天凌削瘦的側臉,想起很久以前聽人說過,薄唇的男人,心中無情。夜天

凌那冰冷銳利的唇角便像一道利刃,無聲劃過,薄薄的卻清晰的,將他和所有人分隔兩面。
  方才那一瞬間,凜然,憂懼,驚怕等等等等的一切,都不如聽到他的反應時心裡的酸澀。
  拒絕了呢,卿塵對自己苦笑,那樣清楚的告訴了所有人,他不願。
  自己心中,為什麼如此難以平靜?手指在廣袖之下輕輕握緊,她不禁自嘲,女人,虛榮的化身,即便是被不想

要的人拒絕,一樣會心有不平。那麼,換了他呢?
  信目看過席下,除了埋頭飲酒的夜天凌,太子、夜天湛、十一、夜天漓他們每一個人都有意無意的向自己看來


  或安撫,或微笑,或溫暖,或還有一點兒叫人咬牙的戲謔。但是有一道目光帶來的卻是清晰的不安,九王爺夜

天溟,他那叫人心悸的注視,自她本就不甚輕松的心頭沉沉壓過,仿佛刻意的留下一道無法忽視的轍痕。

  撲朔迷離起蕭牆

  聖武二十四年秋,延熙宮懿旨,封鳳家次女鳳卿塵為清平郡主,以延熙宮御女職隨侍太後。至此鳳家兩個女兒

分別身處大明宮中內廷要職,備受天帝及太後聖恩隆寵,即便是敏誠皇後病逝多年,鳳氏一族依然在朝堂後宮根基

穩立,無人能夠動搖。
  自那日以後,卿塵幾乎沒有和夜天凌說過太多話,雖然他每日必定會來延熙宮,但總也來去匆匆。太後知道大

戰方休,尚有許多善後軍務需要處理,所以也只是留他小坐一會兒便罷。
  卿塵和夜天凌,兩人都對發生過的事情絕口不提,有時候甚至令人懷疑是不是曾經有這麼一件事情存在過。一

個淡靜通透,一個面冷心深,只是偶爾的念想對視和平常言笑,一切都像那無波無瀾的深秋湖水,澄明中帶著無盡

的幽深,叫人永遠無法探究。
  而這些日子,卿塵倒是見到了她一直以來有些好奇的人,夜天凌的母親,蓮妃。
  天帝自敏誠皇後病故以來,多年未曾再行立後,後宮之中以夜天湛的母親殷貴妃居首。殷貴妃的端莊華貴像大

多數仕族女子一樣,帶著天生攝人的高傲,近乎完美的儀態和姿容有時讓人生出歎而觀止的想法。卿塵與她初次見

面便犯了個疏忽的錯誤,無意將那串冰藍晶戴在手上。殷貴妃一眼望去,立刻投來近乎嚴厲的目光,那種居高臨下

的置疑在瞬間又化作了雍容大方和頗為陌生的親和,卿塵雖此後將冰藍晶和暖玉杯都小心的收藏起來,卻也知道,

殷貴妃心中對她的不滿已經無法避免了。
  與殷貴妃冠絕六宮不同,蓮妃以一種安靜的姿態存在於人們的視線,這個身處普通封號之下,卻美得幾令日月

無光,星辰失色的女人,在整個大明宮中似乎是個異樣的禁忌,極少有人提起。
  卿塵偶爾會在太液池旁看到蓮妃,晚秋的太液池往往帶著迷離不散的水霧,空氣中淺霜般的涼意和望不透的高

遠的天,她便駐足在這樣的深秋中寂靜的凝望太液池。
  仙姿臨水,恍如天人,沒有人願意去驚動那一方天地,一切的聲息言語對於她仿佛都是唐突的褻瀆,然而也沒

有人見過她的笑容。她渺遠的姿態如一痕冰月,冷冷於瑰麗多姿的宮苑,寂寥相對著太液池旁瓊瑤碧閣,玉影繁華

。她眼底中無聲無痕的憂傷,在淹沒了身邊所有的同時又冷然與一切毫無關系,甚至包括她自己。
  看到這樣的蓮妃,卿塵往往不由自主的想起夜天凌。那雙眼睛,裡面有著對這個世界同樣的冷淡和某些無法形

容的東西,只不過對於夜天凌來說,或許更多了孤高倨傲,和幾近穿透人心的銳利。
  一個幾乎可以讓女人迷戀的女人,做為男人的天帝又將會怎樣的寵愛蓮妃。然而事實卻是,天帝從不翻蓮妃的

牌子,從不曾額外恩賞,每月去蓮妃宮中的次數也不會超過一次。不僅僅是天帝,就連親生兒子夜天凌,也從小在

延熙宮長大,很少去看望母親。太後在見到蓮妃時,總是會有一種比較特別的態度出現,至少,卿塵覺得和對其他

妃嬪不同,但是她又不知哪裡不同。
  與這些相比最讓卿塵驚喜的是,她居然在延熙宮中遇到了碧瑤丹瓊兩姐妹。近一年未見,妹妹丹瓊都長大許多

,眉眼清秀乖巧可人,姐姐碧瑤更是出落的婷婷玉立。當初夜天湛將其他女子一起自長門幫手中救出後,問清家世

背景後各自妥善安置。碧瑤姐妹本就是因送選宮娥而來伊歌,此番雖誤了日期卻也可算因禍得福。
  瓊閣秋濃,轉眼已帶深寒,禁宮殿閣在肅穆的秋冬之際略顯得高峻,飛簷卷翹琉璃瓦上覆著風過初霽的清冷,

龍壁玉階卻依舊耀目寒白。
  天地已是蕭索萬分,延熙宮中早早便添上了火盆。太後往年慣有腿疼的毛病,每年到了秋冬之時更因天寒加重

,幾乎難以行走。卿塵熟知病理,每日用金針刺穴之法慢慢調治,再加以熱敷,不過半月時間,太後便覺得痛楚減

輕,渾身亦輕松許多。
  天帝得聞此事龍心大悅,卿塵趁機請求天帝准許自己入太醫翻閱院典籍,此事雖並前無先例,但也不算逾制,

再加上太後從旁說項,天帝竟破例准了她。
  這日午後,卿塵如往常一樣到太醫院翻書。太醫院典藏雲集藥草豐富不是民間能比的,她如同進入了得天獨厚

的寶庫,每天都要看上一兩個時辰才回去,運氣好碰到老太醫令宋德方,便纏住他虛心請教一二。宋德方一來知她

深受太後寵愛無法拒絕,二來常被她語出不凡的獨到見識所吸引,再加上她聰敏好學癡迷醫術,一老一少談得無比

投機,漸成忘年之交。
  但今日宋德方卻不在,卿塵自己拿了卷《古脈法抄本》正看的入神,突然聽到身後有人低聲叫道:“鳳主。”
  以“鳳主”相稱必是冥衣樓之人,她微微詫異回頭看去,這一看,卻意外道:“是你……”
  身後,曾經總領欽天監、被稱作天朝星相第一人的莫不平,捋著頜下五柳胡須正笑瞇瞇的看著她的驚訝。
  時值正午,除了幾位當值醫侍在外面,整個太醫院靜悄悄毫無聲息,她將書卷合上,靜然看著莫不平不語。
  莫不平手底翻出一塊紫玉牌:“屬下見過鳳主。”
  見了那天樞玉牌,她方相信眼前的莫不平就是冥衣樓的冥玄,之前在心中呼之欲出的疑惑於此迎刃而解,低聲

說道:“我便猜或許是你,你竟瞞我這麼久!”
  莫不平笑,老臉上像開出了朵菊花:“鳳主之前並未曾相詢。”
  卿塵問道:“你怎麼來了這裡?”
  莫不平答:“屬下曾任欽天監正卿祭司,得天帝特許可隨意進出皇宮。再者和宋德方相交多年,來太醫院也是

情理之中。”
  “你既是欽天監正卿,又如何會和冥衣樓這種江湖幫派扯上關系?”卿塵起身同他往太醫院深處而去,一面出

言相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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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44:53 | 只看該作者
  莫不平用他那蒼老中帶著幾分沉穩的聲音說道:“冥衣樓雖出身江湖,但自太祖皇帝始便歸附了天朝,歷來只

聽命於夜氏皇族,是以難免與朝中有些關系。”
  “哦?”這個卿塵倒是從未聽說過:“太祖皇帝?那麼說,現在冥衣樓現在的主子是天帝了?”
  莫不平神色中帶了些許肅然:“不,現在的冥衣樓依舊效忠於先帝。”
  “先帝?”卿塵不由得微微揚眸:“願聞其詳。”
  莫不平知她對冥衣樓尚不了解,解決了躍馬橋之事後似乎對此也再無多少興趣,便解釋道:“冥衣樓自天朝開

國始便只效忠於帝後,之對皇族來說,歷來是監督皇權的一個秘密,若皇族之中出現異常,便是冥衣樓行使職責之

時。”
  卿塵不想冥衣樓竟牽連著如此復雜的背景,微微靜默後,干脆問道:“簡單點兒說吧,冥衣樓找上我,要干什

麼?”
  “鳳主真是痛快人。”莫不平對她的利落一直十分欣賞,說道:“不是冥衣樓找上鳳主,是鳳主找上冥衣樓,

或者屬下相信,是先帝托付了鳳主。”
  卿塵對他的措詞感到奇怪,提醒他:“先帝……已經歸天多年了。”
  “二十四年。”莫不平答道:“當今弟承兄業,登基整整二十四年。”
  “然後呢?”卿塵問。
  莫不平自懷中取出一個小包,打開來送到她面前。
  卿塵一看,居然是一截人骨:“這是……”話未說完,又“嗯?”的一聲,眼中露出凝重的神色,湊到那骨頭前

仔細看了看。和普通的人骨不同,這骨頭依稀發出一種青灰色,她伸手自懷中取了一包銀針,挑出一根微微用力插

入那骨頭中,再拔出來時,銀針已成了淡淡的黑色。
  “這是仁宗皇帝的遺骨。”莫不平沉聲說道。
  好大的膽子,卿塵神情一斂,抬頭:“你們偷入景陵先帝墓,把這個盜了出來?”
  “這對冥衣樓來說並不困難。”莫不平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雖是大不敬,卻亦是不得已而為之。鳳主對此有

何看法?”
  卿塵接過那遺骨,細細看察,沉吟稍會:“如果我沒猜錯,這是一種慢性毒。你的意思是先帝……”
  莫不平點頭:“不錯,那麼鳳主可知是何人下的手?”
  卿塵盯了莫不平半晌,歎氣道:“問我?要我猜,最大嫌疑唯有……”說罷抬頭,看了看天帝理政起居的致遠殿


  莫不平亦將目光投向致遠殿:“他若是正常登基,便自會知道如何掌控冥衣樓,而這麼多年過去,冥衣樓從未

見過有人持皇族信物前來接掌。所以冥衣樓要做的,是輔佐正統的皇族登基,而絕不是效忠眼下的人。”
  卿塵略一思索,問道:“難道仁宗皇帝還有血脈在世?據我所知其膝下子息單薄,雖余有兩子,但已於聖武十

年和十五年先後過世。如果天帝是軾兄登基,那你所說的正統皇族又指何人?”
  莫不平沒有立刻回答她,反而道:“鳳主是否和凌王很是相熟?”
  她看了他一眼,不知他何出此問:“要說熟也未嘗不可,我和他相互救過彼此性命,是以比起其他人特別一些

,但也僅此而已。真要說熟,倒不如說我和湛王熟些,我在湛王府中住過許久,這你知道。”
  莫不平點頭:“那鳳主看好凌王還是湛王?”如此敏感忌諱的話題,自他嘴中說出卻平平淡淡的毫不為奇。
  卿塵睫毛下的陰影微微一動,似有笑意自下面悄然溜出:“我記得你曾經說過,湛王尊貴不止於此。”
  莫不平微愣,不想她竟重提此事,被那清靈目光一掃,他突然忍不住也笑道:“鳳主莫打趣屬下了。”
  “玩笑而已。”卿塵眸中恢復幽然潛靜,說道:“你想聽真話?那真話就是,我看好太子殿下。”
  莫不平停了腳步,她也站住:“太子夜天灝,文足以治國,武亦平天下有余。就地位、政績、人緣、性情、實

力和天帝的恩寵,現在還沒有哪個皇子能替代,所以,我看好太子。”
  莫不平歎道:“可惜龍子龍孫皆非凡種,諸位皇子卻未必甘心其下。”
  卿塵靜垂的廣袖隨風一掠,淡然道:“然這與我何干?”
  莫不平道:“您是冥衣樓的鳳主。”
  微風拂面,卿塵抬眸,眼底清澈仿佛一縷陽光映在了微縮的瞳孔中,瞬間被那幽靜的黑色吸了進去,她笑道:

“那麼你的意思是,讓我帶著冥衣樓出師勤王廢了奪位的天帝和目前的太子,讓你所說的正統皇族登基即位君臨天

下?”大逆不道誅連九族的話,像吃飯喝水一樣自她嘴中說出,就連莫不平也著實有些受不了她的坦白,干咳了一

聲:“咳,鳳主。”
  “不是嗎?”她鳳目中淡淡閃過光華:“若你非可信之人,我自能將一切想法守口如瓶。但你既是冥衣樓護劍

使,剛剛又說過那些話,你也知道,我不喜歡拐彎抹角。”
  莫不平和她在御藥房前遙遙站住,承認道:“這是冥衣樓的責任,鳳主是整個冥衣樓認可的主人。”
  卿塵安靜的站著,雲晴風冷,舉目天色無際,正午的陽光似乎太過耀目,將無數秘密接二連三透徹出來,曝曬

在冬日干冷的空氣下,片片無聲的陳列,卻覆蓋著足以驚天動地的波潮。她心裡湧起一絲兒警醒,也十分需要時間

思量琢磨,淡淡問道:“冥赦的事處理的怎樣了?”既不答應什麼,亦不否定什麼,如此一招小小的太極拳。
  莫不平答道:“這次進宮來見鳳主,最重要便是這件事。”
  “說吧。”卿塵道。
  莫不平道:“天璣宮一向總掌冥衣樓財政,冥赦不但背叛我們,竟還將樓中明裡暗中所屬的大半財產揮霍殆盡

。我們看到的錢帳,多數是他偽造而成,真正所余不足兩成。他是知總有一天難逃敗露,方才鋌而走險。”
  卿塵唇角逸出絲悠長的淺笑,說道:“恐怕還因不甘心屈身與你和謝經之下吧。”
  莫不平沉默片刻,說道:“鳳主與他們一面之下便看的如此通透,屬下佩服。”
  卿塵思索時眉心微緊,隨口說了句:“冥衣樓陷入如此狀況,你可當的好家呢。”
  誰知莫不平突然單膝跪下:“屬下失職,請鳳主降罪。”
  卿塵一愣,揮手讓他起來,沉聲說道:“這是太醫院,若被人看到豈不惹出麻煩?”
  莫不平雖然不再請罪,但神色卻頗為蕭頹:“這近二十年,屬下四處查找上任樓主下落及先帝突然駕崩的原因

,對樓內諸事多有疏忽,使得冥赦趁機惹下此等大禍,實在無顏面對先帝重托。”
  卿塵並無意責罰他,只是道:“事情既已發生,多說自責之話無益。冥赦此舉,是否掏空了冥衣樓的財力?所

余還能支撐多久?”
  莫不平道:“幾個月尚可,但雖盡力整治彌補,也實為艱難。”
  卿塵粗略盤算,像冥衣樓這樣規模的組織,運轉起來是一筆很大的費用,她突然微微笑道:“這冥衣樓主還真

不好當,你一個接著一個的給我出難題,我若解決不了,怕也沒資格再做這樓主了吧。”
  莫不平躬身道:“鳳主言重,冥衣樓內外生亂,其實是前所未有之艱難,鳳主於此時擔當大任,屬下必將誓死

追隨。”
  卿塵笑了笑,說道:“去跟謝經說,四面樓、天舞醉坊和牧原堂我所有的獲利都不用算了,以後一並歸入冥衣

樓的賬目中。還有現在的善堂……也先停了吧,若我估計沒錯,至少夠三個月之用,只要緩過一段時間自然便有法子

周轉。從今日起天璣宮的職責暫由天樞宮代管,讓謝經和素娘從旁協助你,不要讓我看到再出差錯。”
  她平緩的說話中自有股淡定氣度,不急不徐,仿佛於目前的困境也只是一笑,從容中指點,自迎刃而解。莫不

平恭聲道:“屬下遵命。”
  卿塵搖了搖頭,微挑眉梢:“我怎麼覺得這次像是做了十分賠本的買賣。”
  莫不平笑道:“其實還有個法子倒能一勞永逸,鳳主也不必賠本了。”
  卿塵略感興趣,扭頭道:“說來聽聽。”
  莫不平問道:“冥衣樓歷代負責監守皇族寶庫,若能依《冥經論》中地圖指示開啟應急,所有問題便可迎刃而

解。”
  卿塵道:“《冥經論》一書我幾乎能倒背如流,怎麼從來沒見過什麼地圖?”
  莫不平十分感慨的說道:“如此說來《冥經論》果然在鳳主手中,真乃天意,此書向來是由冥衣樓主掌管,鳳

主與冥衣樓無論如何也脫不開干系的。鳳主可曾發現書面水火不入?那其中便封藏了寶庫的地圖,但只有地圖卻不

行,還要有開啟寶庫的鑰匙。”
  卿塵微微抬首,目光靜而悠遠,或許所有的一切也都只能用天意來解釋,她想起當初在竹屋與夜天凌遇襲之時

,所有醫書都曾因浸水而毀壞,唯獨《冥經論》完好無損,卻原來是這個原因,問道:“那鑰匙又是什麼?”
  莫不平道:“紫晶石雕琢而成的一道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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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45:04 | 只看該作者
  紫晶串珠!卿塵眼底輕輕掠過微光,她追問道:“現在何處?”
  莫不平將聲音略微低下:“蓮池宮,屬下查了很久,先帝當年並沒有將此交給敬惠皇後,而是賜給了當時還是

貴人的蓮妃娘娘。”
  卿塵修眉淡蹙,十分不解:“怎麼會是先帝賜給蓮妃娘娘?”
  莫不平道:“蓮妃娘娘曾是先帝的寵妃,當今即位後,先帝所有妃子依律削發送至千憫寺禮佛,唯有她留在宮

中,晉封為妃並於聖武元年誕下了皇子。”
  卿塵沉默著跨過一道側門,往前走了一會兒,忽然伸出只手在莫不平面前,用手指在掌心寫了個“四”字,然

後抬眸以問。
  莫不平看著她,唇邊皺起笑紋:“鳳主聰慧,但屬下也只是猜測,尚未證實。”
  卿塵看著紅瓦宮牆上露出的一方藍天,轉而扭頭似笑非笑望向莫不平:“你這哪裡是給我主意,分明是又丟來

問題,從蓮妃娘娘那兒拿到紫晶串珠談何容易?”
  莫不平道:“此事與冥衣樓相關密切,總是要解決的,至於究竟如何處理,還請鳳主定奪。”
  卿塵緩步踩在青石磚上,微微側身:“此事我知道了,不急著辦。”她輕輕一笑,忽然說道:“對了,有件事

忘記告訴你,《冥經論》是曾在我手中,但來天都之前便丟了……”
  莫不平大驚失色:“什麼,丟了?”
  卿塵笑道:“嗯,丟在漠北了。”
  莫不平半灰的眉毛擰在一起,半晌無語,似是一時不能反應,許久方說道:“漠北之大,卻要如何尋找,鳳主

若能記得大概在什麼地方遺失的,屬下即刻譴人去……” 卻見卿塵擺擺手,慢條斯理說道:“不過,也巧得很,四爺

回天都的時候竟又給找到帶了回來,現在還在我這兒。”
  莫不平頓時苦笑,說道:“鳳主,屬下現在覺得無論是賠是賺,所謂買賣當真都十分難做。”
  卿塵忍著笑道:“沒讓你去漠北找書,你便已經是大賺了,以後別忘了謝謝四爺才是。你先回去吧,改日出宮

我去四面樓找你。”
  莫不平面上盡是憂喜無奈交集,看看四下無人深深的對她一拜,如命轉身先行離開。

  冰清玉潔冽寒深

  臘月微雪,百花盡偃的時分,延熙宮東苑卻有幾株一抱多粗的素心臘梅開的甚好,玉質金衣,傲寒怒放,未進

宮門便有梅香盈來,浮動於冬日靜冷,沁人心脾。
  今日朝中有事耽擱,夜天凌來延熙宮略晚了些,他卻也並不急,只是緩步而行。
  延熙宮的每一處都透著祥和與安寧,便是時至寒冬萬物蕭索,宮中仍舊隨處可見綠意。他依稀記得有些花木還

是自己隨太後親手所植,其中便有不遠處一排忍冬籐,在天地清寂之時於朱牆苑影中攀援著深碧的色澤,幾分雪意

反而成了陪襯,更顯出這翠色的醒目。年年夏時籐樹花開,金銀交織,清靈招展,更加十分可人。他腳下稍微停了

停,一向冷淡的唇邊略略浮出輕淺的弧度。
  微風偶過,薄雪細細的卷起一層風色,苑中臘梅樹微微一晃,數瓣清香落下,跟著飄來幾點女子輕聲的笑。他

轉身往那邊看去,只見有侍女站在臘梅樹下,樹上似是有人正在采摘梅花。
  玉白輕褶的長裙在枝頭掠過,晃動梅香點點,他聽到一個侍女滿是擔心的說道:“郡主,您還是下來,我去叫

內侍們來折吧。”
  細枝雪影間,竟是卿塵一手提著個小小竹籃,一手扶著枝梅花,借著樹下木梯,有些驚險的踩在平伸出來的花

枝上,自這裡看去,竟像是俏然立於一樹玉色花影中,風過時衣袂飄搖。
  隨著修白的手指輕巧一動,便有幾點臘梅被她托在掌心,她不時低頭和樹下站著的碧瑤說話,見碧瑤提心吊膽

,笑道:“這麼矮的樹,你怕什麼?自己采多有趣。”
  碧瑤道:“若給太後知道了,說不定便要挨數落。”
  卿塵道:“你不說,誰知道?若知道了,就是你說的!”
  丹瓊和卿塵一樣也在樹枝間,說道:“就是,姐姐不說,沒人知道!”
  碧瑤嗔道:“就你話多!”
  卿塵笑著又將幾朵臘梅收入籃中,抬頭望去,這個方向恰巧正對著蓮池宮。
  她扶著花枝,透過飛角重簷遙想那座大明宮中唯一以後妃封號命名的宮殿,似看到蓮妃絕色漠然的神情。這個

美麗更勝幽幽清蓮的女子,究竟在兩代帝王數十年光陰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數日來她反復思量那日莫不平所言,

撲朔迷離中又有幾分真假?倘若一切皆為事實,每一個人不知又會面臨什麼樣的局面?
  正胡思亂想,突然聽到下面碧瑤叫了聲:“四爺!”
  她低頭一看,夜天凌正負手站在樹下,目光剛剛自蓮池宮方向收回來,淡淡落至她的眼底,其中有一抹異樣的

神色無聲而過。兩人一上一下對視了片刻,卿塵被他看的有些心虛,面對著如此透穿心腑的目光,那些與他有關的

秘密仿佛不知該藏往何處,怎麼都逃不過他的眼睛,無處遁形。
  夜天凌開口問道:“在樹上做什麼?”
  卿塵扶著樹枝笑道:“采臘梅,你要不要?”說著俯身將手中一朵梅花托在掌心給他看。
  夜天凌垂眸看去,那素黃的花瓣層層輕綻,其中細蕊分明,如同薄玉雕成般輕盈的襯著她柔軟的手,帶著臘梅

獨有的醇質的香氣。卿塵示意他抬手,便手掌一傾,將花朵放入他手中,他似是微微笑了笑,說道:“下來吧,上

面危險。”
  卿塵看了看籃中:“我才采了小半。”
  夜天凌道:“底下這麼多,為何偏要采枝頭的?”
  卿塵笑著仰首:“你看,那枝頭的梅花和下面的不同,昨日雪前像是下了會兒冰雨,那幾枝臘梅是別樣的呢。


  夜天凌隨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原來高枝處有幾枝梅花著了冰雨,天氣忽冷便包裹上一層寒冰,此時自輕薄的陽

光下看去,如同一件剔透的冰墜,高高掛於枝頭。冰中偶爾閃過清透光澤,似給中心梅花鑲上了晶瑩的外衣,冰蕊

含香,獨具仙姿。
  卿塵側頭微笑問他:“好看嗎?”
  夜天凌目光自臘梅的花間落在她清秀的臉上,停頓稍許,方淡淡道:“不錯,很美。”但卻伸手示意,仍舊要

她下來。
  卿塵沿著梯子離開枝頭,撐在他手上一跳落地,說道:“你今天來的不巧,太後午睡未醒,你若不急著走便等

一等。”
  夜天凌點頭,伸手幫她壓下花枝,卿塵自上面挑了幾朵,說道:“換一枝,這樣各去幾朵,一樹花還是疏密有

致,便不會破壞原先的美。”
  夜天凌道:“怪不得你采的這麼慢。”話雖這樣說,他似也不急,在旁閒淡的隨手攀著花枝,令卿塵去挑。
  於是倆人便在幾株樹下走走停停,卿塵仰著頭指點選取,夜天凌身形頎長修挺,只一伸手便能觸到她手不能及

之處,不多時便又采了半籃,她笑道:“你若早來,我倒不必麻煩了。”
  夜天凌神情輕松,唇角似始終噙著絲淡淡的笑意,說道:“你要這麼多臘梅做什麼?”
  卿塵見花已足夠,便同他一起往宮中走去:“臘梅清熱解毒,順氣止咳,是很好的藥材,還可以做成香料或用

來浸水研墨。延熙宮中其實很多草木都很有用,你看那忍冬籐,它的花性寒、味甘,能治風除悵,消腫散熱,取汁

液敷面能去皺駐顏。那兩株白果樹,其果實斂肺氣、定喘咳,促進體血循環,可以減輕手腳冰冷麻木的症狀,但不

能多吃,因為略有微毒。還有些花木現在被冰雪掩了看不到,但都各有用處。”
  夜天凌負手緩步,環視自幼便十分熟悉的宮苑,聽她娓娓道來,竟如洞天別樣,換出另一番風景。他今日似是

格外空閒,待在延熙宮看卿塵擺弄采摘來的臘梅,又一直陪太後用完晚膳。
  膳後碧瑤她們呈上來幾個岫玉小盞,卿塵道:“這是用前日曬好的臘梅花浸水煮的茶,太後和四爺嘗嘗看,略

有甘味,生津止渴。”
  太後對夜天凌道:“什麼花草一經她的手就多出許多妙用來,如今我這裡光花茶便有十幾種。”
  夜天凌道:“早知如此,孫兒當初便該陪皇祖母再多種些草木。”
  卿塵笑道:“我聽太後說,這延熙宮中竟有不少植物是四爺親手種的呢。”侍女捧上清水淨手,她一邊說著,

一邊扭頭對夜天凌望去,見他袖袍輕微掠起,手腕上戴著一道黑色串珠,正是很久以前她曾見過的那串黑曜石。
  那串珠顆顆透著沉斂的光澤,沉穩而安靜,卿塵看著夜天凌強而有力的手腕,一時間握著茶盞思緒萬千。
  關於九轉玲瓏陣,她曾詳細問過莫不平,莫不平對巫族和玲瓏奇石的來歷倒十分清楚,甚至告知她,在多年之

前,冥衣樓本身便與巫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非但《冥經論》一書出自巫族藥師始祖之手,碧璽靈石亦曾是號令

其族的唯一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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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45:19 | 只看該作者
  但自冥衣樓歸附天朝始,巫族勢力便慢慢抽身其外,如今近百年變遷,巫族一脈人際凋零,幾乎已很難見到行

蹤。對於她關心的移魂禁術莫不平也只是聽聞有其事而不知具體,並指明所謂禁術必定是有違陰陽之理,逆天而行

,其門法往往或殘忍或詭異,是以才遭禁錮,十有八九已然失傳。
  而這九轉玲瓏陣更是從來沒有人見過,九道玲瓏水晶在戰亂之中多有流失,尚存於世間的則在太祖皇帝一統天

下之後被收入宮中。對於這些說法,卿塵覺得事情似有那麼一點兒進展,卻叫人細思之下又心灰意冷,此時突然想

起來,她看著夜天凌的手腕兀自出神,冷不防聽到夜天凌輕輕咳嗽了一聲。
  她驚醒抬頭,太後正滿含笑意的收回目光,而夜天凌眼中則帶著幾分探究與她對視。她沒精打采的抿了下嘴角

,算作抱歉一笑,低頭慢慢飲茶。夜天凌心下奇怪,待要問,礙在太後前不好開口,亦不知從何問起。
  此後卿塵似乎情緒有些低落,並不像下午那樣說說笑笑。夜天凌在旁看了看她,起身道:“時間不早了,皇祖

母早些歇息,孫兒明日得空再過來。”
  太後點頭道:“卿塵,去送送你四爺。”
  卿塵一愣,夜天凌每日來去,從未要人送過,延熙宮如同他家,又不會迷路。但太後既吩咐了,她便依言陪夜

天凌出去。一路未語,她頗有些神不思屬的低頭走路直至宮門,見夜天凌的貼身近衛早已候在那兒,福了一福:“

四爺慢走,卿塵不送了。”
  不料夜天凌卻不動,她不解的抬頭,見他正側頭看向自己,深深黑眸如若點漆,意味深長:“什麼時候多了這

麼多禮數出來。”他看似隨口說道。
  卿塵將心中復雜的情緒暫時丟開,說道:“禁宮之中你總是天朝凌王爺,我若沒大沒小,空給你我惹麻煩,四

哥。”最後兩字輕輕喊出,對他一笑,指著他手腕處:“對了,這個黑曜石最好戴在右手,方可驅邪避害,護佑平

安。”
  夜天凌抬了抬手:“我倒不知。你方才是在看這個?”
  卿塵點頭:“很罕見也……很配你。”
  夜天凌劍眉微挑:“這是父皇所賜,否則便送了你。”
  卿塵知道天帝所賜之物不可隨意與人,便笑道:“那我只有惦記著了。”
  夜天凌神情帶了幾絲戲謔的意味:“喜歡什麼可以私下告訴我,以後別在人前愣神了。”
  卿塵知道剛剛讓太後看了個笑話,俏臉一紅,嘟噥道:“若是能控制的了,也就不叫愣神了。”
  一絲笑意自眼底掠過,夜天凌站在階前扭頭看向燈火明暗的延熙宮,說道:“皇祖母最近精神不錯,多年痼疾

竟也減輕許多,說起來倒要多謝你。”
  卿塵知他對太後極其孝順,說道:“你和太後感情很好呢,太後這麼多皇孫,唯每日惦念你,也唯你每日都來

延熙宮。”
  “這兒清靜。”夜天凌淡淡道:“我自幼隨皇祖母長大,自然和別人不同。”
  卿塵隨口問道:“為何不是跟蓮妃娘娘呢?”
  此言一出,頓時後悔,她看到夜天凌原本清矍柔和的臉上驟然掠過一絲陰霾,眸底星子碎寒,仿佛什麼東西絲

絲碎裂,不復再現。夜風帶著初冬的微寒吹起衣袂,她微微打了個寒顫。整整半日裡所有的輕松、閒暇忽爾如被風

雪卷盡,一瞬間冬日又切實的占據了眼前。
  夜天凌清冷的聲音傳入耳中:“夜深天寒,回去吧。”言罷返身而去,寥落夜色中那天青長衫劃出一道別樣顏

色,又轉瞬何濃重的黑暗融為一體,消失在宮城深處。
  卿塵怔怔的站在原地許久,有一點難過從心口生出,絲絲縷縷慢慢變成整片擴散開來。不是因為他突然冷顏相

向,而是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和那一瞬間眸底的冰寒,她知道其實他只是用那冷面無情去掩飾些什麼,一些不能言表

的疼痛無奈或是,孤獨。
  一時間卿塵有種沖動,想將心中所知的那些秘密統統告訴他,如果可以解開他心底的那道結,如果可以留住他

眼中那抹清淡的柔和,她願意去嘗試。然而黑暗中已看不見他的身影,卿塵轉回身去面對重重宮門,夜空如幕,鍾

鼓遲遲,偌大的禁宮深深幾許,無聲的靠近過來,逐漸籠罩了一切。

  縱馬擊鞠奔月場

  天朝幅域遼闊,疆土廣大,自立國始邊境雖長有兵戎之爭,但亦與四域各國往來頻繁,尤其與西北吐蕃最為密

切。
  聖武二十五年春,吐蕃贊普赤朗倫贊率王族子弟一行二百七十人東入天都,仁宗皇帝時下降吐蕃和親的景盛公

主於離京二十六年後由兒子陪伴回朝,天帝降旨以長公主規格接迎,儀仗隆重浩大,乃是春暖花開之季天都一大盛

事。
  四月辛卯,天帝為景盛公主、吐蕃贊普設宴建章宮含光殿,往年逢春秋兩季,天都皆有盛大的擊鞠大賽,參賽

者一般以軍中將士為主,但自皇宗仕族、文武百官而至後宮妃嬪皆可上場競技,場面壯觀非常,今年更是因吐蕃王

族來訪格外熱鬧。
  當日巳時,含光殿擊鞠場上早已立起兩個金繪彩雕球門,其後網以細鱗韌絲籠球,其旁各如雁翅般斜插一行明

黃五龍旗。淺草綠茵的球場四周皆立金邊繡旗迎風招展,每隔十步有明甲羽林衛護立。主席側後設教坊樂隊,四角

高台皆陳紅漆金鉚大鼓,其中又各有八面雙鳥長鼓排列場周四方。數名紫衣鼓手手執玉槌,單雙滾擊,大鼓之低沉

與長鼓之高實配合著教樂坊中舞娘腰間小鼓間插,擊鞠場中氣氛喧鬧動地,華彩熱烈。
  場中各隊激烈競逐,旁邊數名禁中侍衛官身著紅衣,手持偃月桿巡邊拾球,天帝與太後、景盛公主於南面主台

觀戰,東西兩側宴列三公九卿、妃嬪仕女及閥門宗族子弟,而吐蕃贊普赤朗倫贊卻率了一支十人的擊鞠隊親自下場

,與各隊較量。
  擊鞠之技原本便相傳來自西地,吐蕃游牧民族,馬匹駿壯,騎術精良,擊鞠之技亦十分精湛,赤朗倫贊率眾奔

馳場上東西突擊,幾場下來,天朝禁中羽林軍及神策營馬球隊竟先後輸給吐蕃。
  擊鞠之戲,用兵之技,天朝自聖武朝以來兵事長盛,尤其與突厥常年交戰,輕甲騎兵發展迅速,軍中向以擊鞠

訓練士兵騎術及馬上砍殺技巧,三軍將士多善此技,如此接連敗北,莫說天帝,在場眾人都十分氣悶。
  場中歡呼再起,赤朗倫贊一球透門再勝神御營,卿塵隨太後在天帝身旁,只見天帝眼中略有深沉,側案處夜天

漓已“匡”的將酒盞一頓,雙拳緊握,幾乎便要拍案而起。
  此時她忽然見夜天凌略一仰頭,飲盡杯酒,隨手置盞於案,似乎扭頭和夜天湛對視了一眼,雙雙起身至天帝面

前,說道:“父皇,吐蕃球隊技藝精湛,贊普遠道而來不能盡興未免遺憾,兒臣們想組支球隊與之切磋一下,還請

父皇恩准。”
  太子在旁微微一笑,看似書卷氣十足的俊面上掠過英氣,說道:“四弟與七弟所言甚是,兒臣亦有此意,請父

皇恩准。”
  天帝點頭道:“如此甚好,你們便隨太子下場擊鞠。”
  太子妃聞言輕呼道:“殿下……”
  太子輕輕皺眉,回頭看了她一眼,天帝眼光掃去,以目相詢。
  卻聽夜天凌道:“殿下前日射獵不甚傷了手臂,太醫囑咐應當靜養,恐怕不宜做此劇烈運動。”太子妃低聲道

:“還請殿下保重。”
  夜天湛笑道:“父皇,此等小事自有兒臣等替父皇和殿下分憂,何需殿下親自下場。”
  天帝揮手令太子回座,說道:“如此你們要如何組隊?”
  夜天凌邀了五弟夜天清,九弟夜天溟同十一、十二兩兄弟,說道:“兒臣只需兄弟六人。”眾仕女宮娥見幾位

皇子親自下場對戰吐蕃,紛紛招呼笑嚷,爭相往前去看。卿塵與鸞飛一同坐在太後身邊,見她亦面露驚喜,神采飛

揚,目不轉睛的看著球場。
  過不多會兒,再聞金鼓雷擊緩緩作響,夜天凌率諸皇子換了騎裝策馬現身場中,但見夜天湛等五人皆著雲白武

士窄衣,銀紋緊腕收袖,足蹬烏皮長靴,手持紅漆偃月球杖,唯夜天凌引馬當前,以金箍戴腕,手中球杖亦為金漆


  廣闊球場上,各有白駒黃驄,紫騮青驥,赤驊黑驪,卿塵凝眸遙遙看去,同是一色白衣,於他們兄弟身上卻顯

出不同的風神。凌王之冷、清王之穩,湛王之雅,九王之魅,十一之俊,十二之狂,各具其色,與吐蕃粗獷之風迥

然而異,無怪乎身後仕女們竊竊私語喜笑相爭,大有眼花繚亂之勢。然卻不知為何,她總一眼便看到這熱鬧場中清

冷的人,或者是因於他淡漠眉宇間的峻然自信,孤傲凌於周身,如一峰獨立天心,叫人堪堪無法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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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47:19 | 只看該作者
  夜天凌雖率眾上前,卻並未立刻開賽,反對赤朗倫贊說道:“贊普與球隊剛剛賽完一場,不妨休整片刻。”
  赤朗倫贊笑說:“多謝王爺美意,我等十人,王爺只率六人,方才休息已然足夠,可以開始了。”
  “好。”夜天凌與他相對一笑,各盡其禮,淡淡道:“贊普請!”
  雙方策馬入場,依禮仍由吐蕃開球。數十面金鼓隆隆擊響,聲勢震天,場中諸人目光炯炯,座下駿馬突突打著

響鼻興奮難耐,已盡現沖鋒陷陣前的激昂。
  待到赤朗倫贊馭馬當先,手起揮桿,明漆七寶球在空中遙遙化作一道遠弧,直擊對方門前。隨著眾馬興奮長嘶

,鼓聲大作,場中吶喊聲馬蹄聲混作一團,雜杳塵揚,拉開大戰。
  赤朗倫贊擊球而出即刻打馬進擊,數騎左右隨上,正是吐蕃善用的快攻之術。
  夜天凌手中金杖輕揮,兄弟六人快馳之時分別各據一方。赤朗倫贊定睛看去,卻是一、二、二、一梭形陣勢,

此陣攻守皆宜,行動迅捷,乃是初時交鋒最佳陣形,他便知真正遇到了對手。
  果然短兵相接,吐蕃立刻有數名隊員被陣中四騎截下,而他身旁黃驄一閃,清王策馬緊逼,阻他攻勢。
  球落之處己方接應,正有三人打馬攻球,卻見一柄金杖橫空而至,一晃穿入吐蕃隊員杖下,倏忽如同修月金光

,電閃之中已將球斷下當場,再見數柄杖前劃出一道利落金弧,彩球高飛直落中場。
  夜天凌斷球之後縱馬飛馳,梭陣立刻變守為攻,化作鋒矢陣形,射往吐蕃球門。
  赤朗倫贊大喝一聲:“好!”與吐蕃隊員返身追擊。
  馬球落處似眾矢之的,爭逐時一匹黑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斷開兩名吐蕃隊員,正是夜天漓沖入對手陣中。
  紅杖輕劃,奪球而下,那球前在他杖頭略停,晃過一人阻擋往前飛送,十一恰在此時縱馬門前,但見他英挺身

姿與馬上忽爾側俯,尚未待球落地,“嗖”的一桿漂亮長擊,馬球應聲擦著對方守門官衣角破門而入。
  這一瞬間球過全場,連轉三人一氣呵成,快的幾乎叫人不及反應,觀戰諸人似乎都愣了片刻才猛然爆發出動天

歡呼。
  十一和夜天漓雙杖相擊,痛快一笑,他們甫入球場便以快攻破吐蕃球門,使得天朝眾人士氣大振,擂鼓聲中搖

旗吶喊,一時久久不息。
  場中戰事卻不停頓,吐蕃敗而不餒合軍反攻,天朝一擊得手迅速回防,夜天凌駕馭風馳如回風電激,金杖之下

陣化偃月,吐蕃凌厲的攻勢如遇銅牆鐵壁頓時一滯。
  赤朗倫贊再次帶球前攻,卻被清王如影隨形附身攔阻,他左右突擊,忽爾橫杖一掃,球隨杖出,傳往己方隊員

馬下。
  卻見馬側白影神來,夜天凌不知何時忽至近前再次斷球,其後夜天湛同夜天溟即刻並騎隨上,接球進攻。夜天

凌白馬迅疾,與清王雙杖交架,赤朗倫贊頓時被擋在陣後。
  只見球場上吐蕃隊員紛紛合圍之中,明漆彩球附地滾動穿花亂眼,在夜天湛和夜天溟的球杖間往來交縱,配合

的天衣無縫,瞬間跨越半場。
  臨至球門,他倆人卻忽然馳馬逼開攔阻,夜天湛回身前球杖從容一勾,彩球應手前去,在他白衣俊朗翩翩如玉

的笑容中,其旁凌空黑影飛躍而來,半空時紅光電閃,一杖劃過,那球攜著風馳電掣之聲以強勁之勢吊角入門,正

是夜天漓全力一擊。
  這球進的煞是漂亮,卿塵在觀台上忍不住暗喝一聲彩,身後宮娥更是歡聲驚叫,擊掌俏呼。夜天漓高舉球杖縱

馬奔馳,對她們這邊遙遙致意,惹的眾女子笑鬧一片。他與十一兄弟倆人本就較為相像,此時並羈場中快如風影,

看去更加不易分辨開來,只聽她們頻頻爭論:
  “十一王爺又進球了!”
  “分明是十二王爺!”
  “騎黑馬的是十二王爺!”
  “剛剛進球的是十二王爺!”
  “騎黑馬的是十二王爺!”
  “剛剛進球的是十二王爺!”
  說著說著便混亂不堪,鸞飛忍不住回頭笑道:“剛剛進球的不就是騎黑馬的十二王爺嗎,都糊塗了?”
  兩個侍女“哎呀”一聲笑成一團,太後及天帝等亦難耐笑意。一時間觀台之上笑語連連,春光溢彩。
  卿塵突然玩鬧心起,悄聲對鸞飛低語幾句,鸞飛抿嘴輕笑,回身招呼了幾個侍女過來吩咐了什麼,場中人聲馬

嘶爭擊如戰,這邊觀台上忽有女子們齊聲喊道:“十一王爺,加油!十二王爺,加油!”嬌聲脆語,彩衣飄飛,聞

之如珠玉齊鳴,觀之如百花鬧放,教樂坊不失時機的鼓樂大奏,頓時將擊鞠場中熱烈的氣氛推上一個高潮。
  卿塵笑倚在案上悠悠然的看著十一和夜天漓一瞬愣愕,接著先後露出陽光般笑容,雙雙揮桿回應。綠茵翠碧,

春風明媚,美人如玉,兒郎英氣,好一番相映生輝。
  偶爾轉眸間,她發現一眾妃嬪中蓮妃漠然坐在落英點點的宴席前,神情冷淡的看著如火如荼的賽場。場中所有

的華彩紛飛,絢麗激烈,入在她冰雪般的眼底,都悄而無聲的化作了蒼白。她便如同一抹幽涼,淒清冷對天朝一壁

繁華江山,三春暖日亦無法融化她的神情,晴天碧日在其中支離破碎,落下微薄的聲息。
  卿塵在蓮妃和夜天凌之間輕輕轉過眸光,似覺得一縷薄冰化開暗涼,漸漸浸入心間,那一瞬間,似乎有心疼的

感覺浮現,讓她默默蹙起了眉心。
  此時場中奔星追月,長楸走馬,吐蕃亦在赤朗倫贊的帶領下入進兩球,一時兩方平分秋色。擊鞠以五球定勝負

,余下一籌至關重要,先得者勝,兩隊球員攻守中神色凝重,無一懈怠。
  雙方皆是乘騎精熟,馳驟如神,天朝這方一直憑清王緊身相隨固鎖赤朗倫贊攻勢,以十一和夜天漓為前鋒驅馳

快攻。吐蕃似乎已意識到這點,亦派兩人緊盯十一和夜天漓,彼此皆不相讓,漸成膠著之勢。
  此時吐蕃隊員將球傳至赤朗倫贊杖下,他快速帶球正欲搶攻,清王球杖當頭攔截,便在他驅杖側躲之時,一只

耀目紅杖忽爾橫入眼前,電光火石的一瞬,那球已被此杖帶去,九王夜天溟細長眼眸妖魅般閃過,青驥快馬東西驅

突,已如利劍般插向吐蕃球門。
  夜天溟一奪下球,觀台之上的女子們即時歡聲為他助威,四面鼓聲急響,似將進攻的迅猛不斷推進。
  但見吐蕃球員左右夾攻而上,兩只球杖交錯而來直擊夜天溟杖前,竟欲以蠻力強行阻止,夜天溟眼中異芒暴漲

,手下紅杖帶球不緩,只聽“哧”的一聲磨擦悶響,在他球杖錯絞之時,對方球員長杖竟脫手而飛,直往另一人頭

上飆射而去。
  在場眾人皆盡大驚,卻有一柄金杖破空掃過,那球杖猛然受阻在金杖之上繞起一圈,下落時被夜天凌抬手抄中


  人人都松了一口氣,夜天溟細眸長瞇,神色陰鷙掃向那吐蕃隊員,兩方皆有些惱火,主席之上,天帝眼中於瞬

間緩緩微沉。
  夜天凌神色冷清,縱馬與夜天溟擦身而過淡淡看了他一眼,上前將球杖還與那吐蕃隊員。赤朗倫贊用藏語對那

人呵斥一句,夜天凌轉身時幾乎與他同時說道:“抱歉。”
  赤朗倫贊笑讓一禮,夜天凌略微點頭,小小變故轉瞬即逝,比賽並未因此中斷,夜天凌金杖當中號令,天朝隊

中迅速合攏而成車懸陣勢,攻守合一,滾滾推動,已往吐蕃門前緊逼而去。
  吐蕃隊員全線回防,夜天溟帶球穿入夜天湛杖下,夜天湛與馬上輕側俯身,馳縱之間淺笑溫文,手中球杖如附

鬼神,那球便像黏在半月一端,貼著地面靈巧趨避長驅直入,一連越過數道防礙。待到球門之前,赤朗倫贊擺脫攔

截,馳馬彎腰快杖來斷,夜天湛忽爾微微一笑,作勢攻門,球杖化了個靈巧半弧在球前一落,出其不意的竟往後擊

去。
  赤朗倫贊意外一愣,夜天湛這一球便如長了眼睛般,精確的落入己方陣勢中心,夜天凌猛帶韁繩,風馳長嘶聲

中前蹄騰空,但見他立馬揮桿,星眸精光驟閃,一道耀目金芒之下,那球如流星銳現,在長空下劃出一個完美的弧

線,高高越過數名隊員頭頂,飛往吐蕃球門。
  夜天凌一擊之後,手中金杖傲然舉起,似已料定此球必勝。
  風聲穿過彩球鏤空花紋帶出入耳的輕嘯,吐蕃守門官飛身撲球,那球只是魅影一閃,嗖然擦著金雕門柱破入門

中,韌絲球網被球上力道帶的長長撞出,悠長的回蕩一下,彩球靜然滾落草地之上。
  五支紅杖同時上舉,搭上夜天凌高擎的金杖,四面觀台轟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金鍾長鳴以示勝負分出,天朝球隊拔得頭籌。夜天凌在雷鼓震天,聲樂四起的喧鬧場面中心冷峻駐馬,於狂熱

高潮的浪端舉目漠然望向碧空萬裡,然而亦只有一瞬,他的目光同眾兄弟交匯,深黑之中回湧暖意,清淡裡略帶笑

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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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47:32 | 只看該作者
  他扭頭看去,赤朗倫贊笑道:“凌王爺好身手。”他於馬上抱拳道:“贊普承讓。”兩人場上一番較量,語中

竟都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赤朗倫贊帶了吐蕃隊員回席,夜天凌與五位皇子在天帝席前下馬復旨,天帝褒獎道:“凌兒今日做的很好,朕

心甚慰,該當重賞!”
  夜天凌面色平靜,淡淡說道:“兄弟齊心,其利斷金,這場球是必勝的,兒臣不敢居功。”
  天帝聞言大悅,說道:“說得好,朕有你們幾個好兒子,後繼有人,我天朝必將百世興盛。”諸皇子躬身謝恩

,席間文武百官齊聲稱頌,赤朗倫贊亦舉杯恭賀天帝。

  花令繽紛各自春

  天帝令皇子們歸席,與吐蕃贊普繼續宴飲,教舞坊的獻上新演練的胡歌鼓舞,席上觥籌交錯,斗酒愉樂。
  過不多會兒,待歌舞結束,四周忽聞鼓聲再起。眾人皆停杯張望,場中幾道長長紅綢突然高吊起一個銅鏡大小

的雕花金球,與此同時,場外一匹赤鬣錦鬃馬奔馳而來,馬上有一騎裝女子於疾馳之中彎弓搭箭,箭去如風正中金

球。
  金球遇箭而裂,飄下兩條雪白的哈達,那女子還弓身後,竟脫開韁繩俏生生立於馬背之上,雙手平伸准確抄起

飄落的哈達。
  眾人贊呼聲中,只見她馳至主台之前馬速漸緩,輕盈翻身,下馬將一條哈達雙折對疊,高舉與肩平,送至赤朗

倫贊面前,脆聲一笑,說道:“聽說吐蕃國有以哈達敬獻貴客的風俗,歡迎贊普東來中原!”
  赤朗倫贊微笑受了她一禮,她將哈達放至座前,再對景盛公主獻上哈達:“歡迎公主回朝!”
  殷貴妃隨侍在天帝身邊,此時笑道:“原來是采倩這丫頭,就她古靈精怪的花樣多。”
  天帝亦笑說:“嗯,方才的騎術箭術都不錯。”
  殷采倩說道:“皇上,咱們天朝男子馳騁瀟灑,女子也不輸於人,采倩想借擊鞠場地為皇上和贊普表演射花令

,以助酒興!”
  這射花令是仕族子弟閒暇時常玩的游戲,融合了箭術、騎術、花式擊鞠和文字詞令於其中,也是十分有趣,天

帝道:“光是游戲不行,朕命你們也比試一場,你覺得如何?”
  殷采倩道:“那便是雙龍搶令,采倩遵旨!”
  天帝問道:“你想邀誰和你搶令?”
  殷采倩略一思索,揚眸說道:“登山要登高山,比賽要尋高手。”說著她上前幾步在夜天凌身前一拜:“四爺

的箭術在天朝軍中是數一數二的,采倩斗膽,請四爺賜教!”
  夜天凌微微一怔,場中輕聲嘩然,頓時議論紛紛,誰也未曾想殷采倩竟敢向凌王叫陣。夜天凌坐於席間,在她

說完後略靜了靜未曾回答,殷采倩杏眸明亮,灼灼逼人的抬頭看向他,光彩飛揚的深處略有一點兒羞喜,夜天凌深

邃的眸子和她淡淡對視,其中只是無底似的幽黑,絲毫不見任何情緒的波動。
  太後問他道:“凌兒,人家向你叫陣了,你還不快應下?”
  夜天凌聞言,方站起來對太後輕輕躬身,淡聲道:“孫兒遵皇祖母命。”眼光一抬,卻正落在卿塵身上,卿塵

也恰往他這處看著,與他目光相觸的一瞬間唇角似有些許笑意的淺影,在陽光下清透浮過,轉而消失在眉眼的淡靜

處,看向一旁。
  鸞飛手指叩了叩身前長案,突然低聲對卿塵道:“姐姐,咱們下場殺殺她的威風去,不能讓殷家太得意。”
  卿塵聽她如此說,微微挑了挑眉梢,問道:“你想要和四爺組一隊?”
  殷家內有殷貴妃主理後宮,外有湛王賢名遠播,與鳳家相互試探較量,已非一日之事。而鸞飛同殷采倩向來不

和,自然不會讓她在此獨占風光,如今要借凌王的強勢,壓制她的彩頭。鸞飛點頭道:“沒錯,這正是好機會。”

接著對太後輕聲道:“太後,射花令沒有好配合可不行,我和姐姐去幫四爺好不好?”
  卿塵頗為無奈,卻也暗思鸞飛聰明,借太後懿旨行事,誰也沒有話說。果然太後聽了便命她們去,夜天凌此時

已上馬入場,似並不在意與何人搭檔,只對她們點點頭,靜候殷采倩那邊邀人出賽。
  觀台之上,殷貴妃恰對夜天湛看過去,夜天湛微微一笑,長身而起,說道:“男少女多也沒意思,不如我與四

哥一起陪她們射令吧。”
  他笑意潤雅,話說的在情在理,但如此一來,眾人多少都於場中覺出了些別樣的意味。此時天帝似是隨意說道

:“灝兒,你下場去帶湛兒和采倩一隊,凌兒箭術厲害,別讓他們受欺負。”
  此言一出,殷貴妃臉色微變,鳳衍亦是神情一動。太子有傷在身,天帝卻依舊如此安排,其中之意已再明顯不

過,天朝的江山將來由太子接掌,無論是誰也別想興風作浪。
  太子說道:“兒臣遵旨。”便在太子妃滿是擔心的目光中起身入場。
  殷貴妃即刻笑道:“皇上,看著他們竟叫人想起年輕時候,那會兒咱們也常玩這射花令的游戲呢。”
  天帝神情淡緩,說道:“朕記得當初你可是射令的高手。”
  殷貴妃道:“臣妾還不是常常輸給皇上?”天帝笑而不語。
  卿塵手撫越影鬢毛,遠看著形勢微妙變化,好好一場游戲弄得如此復雜,既覺無趣又有些好笑。她含笑側首,

意外看到夜天凌唇角亦泛起一絲譏誚的冷笑,在她目光落去的時候夜天凌突然轉頭,倆人都在對方笑謔的神情下一

愣,隨即不約而同的微微揚眉。
  鸞飛見對方定了人,便說道:“我猜他們一定是殷采倩射令,七爺搶令,太子殿下接令,咱們這兒如何應對?


  射花令的游戲一般是每組三人合作而成,場中四周高吊多個擊鞠用的鏤空彩球,每個彩球下掛著一道金牌,牌

上書有不同的花令。場外先有令官給出花令首句,射令之人便要據此射下對應的彩球,彩球落地,第二人隨即跟上

搶令。射失或射錯的一方必需對出花令的下句才有資格去搶,搶令時用擊鞠的長杖,要以最快的速度將球傳給接令

之人,如此擊鞠的快和巧就十分關鍵。接令之人徒手接球,則最重要的便是馬背上的身手要好,但接令之後若連不

上尾句,還是要將彩球拱手讓人。如此環環相扣,每一環節都講究配合默契,考較典故詩詞,最後依據所獲彩球數

量,多者勝出。
  卿塵曾在宮中玩過幾次射花令,想了想說道:“四爺是定了要射令的,我們倆人需得揚長避短,馬上俯身接物

我並不是很擅長,不如由你來接令,我的馬快,對七爺擊鞠的手法也比較熟悉,便來搶令好了。”
  鸞飛悄聲對她笑道:“太子臂上有傷,姐姐是讓著我呢,不過七爺擊鞠之技雖十分厲害,但對姐姐也定會讓上

三分,咱們贏面頗大。”
  卿塵輕輕瞪了她一眼,她抿嘴眨了眨眼,卿塵有點兒哭笑不得,忽然感到身旁一道有若實質的目光落來,看去

時,見夜天凌黑眸之中微亮的光瞬間掃過自己眼底,聽他淡淡說道:“待會兒在場上跟緊我的馬。”說罷率先策馬

入場。
  對方果然如鸞飛所料,是由殷采倩射令,夜天湛搶令,太子接令,夜天湛見對手是卿塵,似乎也並不是很意外

,依稀輕歎了口氣,於陽光之下微笑俊雅,朗目如春。
  吐蕃眾人倒是從未見過射花令的游戲,人人拭目以待。只見早已備好的彩球經紅綢拉動開始旋轉,邊鼓三通之

後一聲金鍾玉鳴,隨著令官高聲吟道:“誓揮鐵騎破千城。”場中駿馬輕馳,兩道箭影同時激飛,彩球應聲落下,

偃月長桿前後競逐。
  但見碧草飛花,彩令繽紛,快馬時羽箭電射,球飛處長桿奔月,中有輕衫如玉,頻頻妙語連珠,直看的人眼花

繚亂,目不暇接。
  殷采倩敢向夜天凌挑戰,箭術果然不凡,輕快精准,雖先被夜天凌壓了一籌,卻始終緊追不捨。卿塵駕馭越影

,緊緊隨在夜天凌身旁,三箭之後,她便感覺到夜天凌每射一球必定分毫不差的落於她馬前,力道控制之巧叫人驚

歎稱奇。
  隨著花令越轉越快,場中眾人馬速漸急。每逢射令,風馳越影並駕齊驅,如風雲電逝,流光輕閃,場外只能看

到兩道白影倏忽疾馳中形影相隨,踏風騰雲渾若一體,忍不住紛紛喝彩。
  鸞飛在旁馬快人俏,與太子左右周旋,紫衣黃衫各勝軒場,明媚高華交錯風流。一旦卿塵得球,她即刻上前接

應,馳馬俯身裙帶飄搖,如同彩蝶穿花,香風飛掠,已將花令抄在手中。
  如此對方連失兩令,卿塵再接一令,忽爾覺得手下吃緊,身邊人影微閃,夜天湛倜儻微笑出現眼前,一句“蛟

龍不是池中物”對上首句,球杖已電閃般觸往球前。
  卿塵知道他帶球的技術十分了得,球一旦到了他杖下便絕難奪回,長杖斜帶搶至球旁,誰知雙杖相交,夜天湛

杖上便如生出黏力,卿塵把持不住,球杖幾欲脫手,夜天湛卻抬手一送,竟於錯身瞬間將球杖重新遞還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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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50:27 | 只看該作者
  卿塵愣愕,見夜天湛俊眸中似盛著愉悅春光,微笑示意她繼續,她亦對夜天湛報以淺笑,手下球杖卻避開,這

一令不再爭擊。
  “萬點春,一枝秀。”
  雙箭輕嘯,幾乎同時射中花令,彩球墜落,卿塵和夜天湛難辨勝負,同時吟出下句“千秋歲,燕雙飛!”杖出

雙月,橫空送球,鸞飛與太子躍馬騰空,搶上近前,便是最後輸贏。
  不料高處雙箭相交,殷采倩不敵夜天凌箭上力道,原本應該落至場外的羽箭竟改變方向飛墜場中,墜落之時力

道未衰,竟恰恰擊在鸞飛馬首。
  那馬受驚失蹄,電光火石之間,太子馬速驟然加快,探身抬手已將鸞飛握住,猛然用力帶起,鸞飛借勢松開韁

繩,身輕如燕便落在太子馬前。她驚魂甫定低頭一看,手中竟正握著那飛來的花令,忽爾“撲哧”一笑,艷艷美目

盈盈望向太子,將花令奉上:“殿下贏了,鸞飛認輸。”
  太子接過花令,抬手時似有些吃力,微皺了皺眉,卻於低頭處含笑看了鸞飛一眼。殷采倩與眾人縱馬上前,十

分不豫的瞪視鸞飛,眼中頗含敵意。鸞飛卻視而不見,只笑著對太子稱謝。
  如此一來,雙方便以和局告終,赤朗倫贊雖是外族,但本身精通漢文,一向仰慕天朝文化,這場雙龍搶令文武

雙彩,令他大開眼界,遂命扈從傾倒了數盞烈酒,親自敬於六人。
  赤朗倫贊先干為敬,太子與夜天凌等舉酒還禮,三口飲盡。鸞飛和殷采倩雖面對烈酒略有猶豫,但多少也都有

些酒量,亦先後將酒喝干。
  卿塵自一次醉酒後知道自己不能飲酒,接過這大盞烈酒十分躊躇。勉強喝了一口,酒液似刀,入喉勁嗆,如燒

如灼,先前半日奔馬疾馳,她本便覺得有些心慌,烈酒便似添柴加薪,自腹間燒上來直逼胸口,不禁暗自皺眉。
  但照吐蕃禮俗,拒絕第一盞酒是極為失禮的,她見赤朗倫贊正看著自己,當著兩國文武大臣無論如何退卻不得

,鳳眸微揚,心下一橫,便准備將酒喝下。卻不料被身旁夜天凌擋住,聽他說道:“贊普,清平郡主不善飲酒,依

我天朝之禮,這盞酒可由他人代飲,不知贊普意下如何?”
  赤朗倫贊亦看出卿塵實在不能飲酒,笑道:“入鄉隨俗,王爺請!”
  卿塵對夜天凌感激的一笑,夜天凌接過她手中酒盞,仰頭干盡。赤朗倫贊喝道:“好酒量!” 吐蕃人以酒交友

,坦誠豪爽,方才擊鞠之時他便十分有心交結夜天凌,轉身復命倒酒,抬手道:“我再敬王爺一盞!”
  夜天凌面不改色,亦不推辭,接過酒盞對赤朗倫贊微微致意,再飲而盡,照杯一亮,四周吐蕃勇士轟然叫好,

心中都對如此豪邁血性佩服非常。
  赤朗倫贊十分高興,以手按胸對天帝道:“皇上,酒烈情濃,吐蕃與天朝情同兄弟,願結永世之好!”
  天帝龍顏大悅,率群臣舉盞,與吐蕃賓客共飲,以祝兩國交好之盛事。

  城深血淚故人心

  趁著四周紛鬧,卿塵悄悄起身離開了宴席,獨自往含光殿內苑深處走去。今天內侍宮娥們多數都在前殿,後面

人靜聲稀,唯有成片的櫻花層層簇簇綻放,如雲霞織錦,落英繽紛,於芳草鮮美的山石湖畔處處顯出熱鬧的姿態。
  她慢慢走至臨湖的櫻花樹下,或許是方才活動的太劇烈,現在心髒一跳快似一跳,幾乎要破腔而出,那口烈酒

卻滯在胸口,令人覺得氣悶。櫻花輕淺,紛飛飄搖落了滿身,她扶著樹干站了會兒,胸口的不適才略覺得好些,一

時也不想回席間,便沿著櫻花翩躚緩步往前走著。
  “我說怎麼不見你人影,原來自己到這兒來了。”剛走不遠,突然有人在身後說道。
  卿塵回身,見十一正過來。他仍穿著剛才擊鞠時的白色窄袖武士服,陽光下顯得十分英挺,一邊走,隨手抄住

了幾片飄至身前的櫻花,復輕輕一彈,飛花旋落,笑容裡說不出的瀟灑。他看了看卿塵神色,忽然皺眉問道:“怎

麼臉色蒼白的?”
  卿塵笑了笑道:“沒事,吐蕃的酒太烈,我有些受不了。”
  “才喝了一口。”十一笑道:“沒想到你這麼沒酒量。”
  卿塵問道:“你怎麼不在席間待著,出來干嘛?”
  十一道:“太子殿下右臂疼的厲害,我陪他一起去內殿歇息,順便傳太醫來看看,現在太子妃和鸞飛在一旁伺

候著,我便出來了。”
  卿塵想起方才射花令時太子將鸞飛帶至馬上,可能是牽動了原來的傷,說道:“看來英雄救美多少要付出點兒

代價。”
  誰知十一笑著往前殿抬了抬頭:“還有一個英雄救美的現在仍在席間,和吐蕃贊普又干了三盞酒,代價想必也

很大。”
  卿塵一愣:“誰?”
  十一道:“剛剛誰替你擋的那盞酒,竟這麼快便忘了?那吐蕃擊鞠隊的人頻頻敬酒,我是已經受不了了,趕緊

找借口離開。”
  卿塵不語,尋了身邊一方坪石坐下,看著苑中湖泊點點,青草連綿。
  十一湊上近前看了看她神色,問道:“看你和四哥一直不冷不熱的,不會這麼久了還因上次延熙宮的事生他的

氣吧?”
  卿塵搖頭道:“不是。”那次賜婚的尷尬,在她和夜天凌彼此刻意的回避下似已逐漸被淡忘,只是自從上次提

到蓮妃後,每當她再試著和夜天凌談起相同的話題,夜天凌總是變得異常冷淡,與蓮妃亦始終維持著近乎仇視的行

如陌路。
  卿塵覺得如果換成自己,對於一個從出生來就不願抱自己的母親,一個毫不掩飾厭惡著自己的母親,她也無法

做的更好。但從莫不平的話中推測,她相信蓮妃心裡或者存著不得已的苦衷,她小心翼翼的嘗試想將夜天凌和蓮妃

拉近,卻每次都以夜天凌那種徹骨的冰冷而告終,以至於那種冰冷有時候會蔓延在他們倆人之間,像十一所說,不

冷不熱,叫人看起來竟有點兒生疏。方才射花令時,除了入場前說了那一句話,他們倆人未曾交談只言片語,夜天

凌會突然幫她擋那盞酒,實在也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她抬手壓著一枝伸在眼前繁麗盛妍的櫻花,一松手,滿天滿樹的花瓣不禁此力,便層層散落了下來。日子漸漸

進入春夏,群花爭相開放,滿苑繽紛,在溫暖明媚的大明宮中,卻總有某一個角落卻帶著屬於冬日的寒冷,不知道

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十一拂開石上的落花,坐在一旁,有點兒意味深長的說道:“有些事你別怪四哥,你不知道,那晚離開延熙宮

他早早便獨自回府,想必心裡也不好受。從小在宮中長大,四哥其實是個戒心很重的人,輕易不會容別人近身,有

的時候我也是。”卿塵扭頭看了看他,他微笑道:“但我看的出來,四哥對你未曾設防,便像上次在躍馬橋,你還

記不記得他最後說過什麼?”
  卿塵低聲道:“我相信你。”
  十一道:“不錯,當時那種的情況下,他會說出這句話,叫人很是吃驚。而且接下來幾天你沒了蹤影,他竟調

動了玄甲近衛,表面上是說發現突厥人異動,其實是為了尋你。你可知道,帶兵這麼多年,四哥從來沒有在天都動

用過玄甲軍。”
  卿塵低頭將指尖一片落花揉碎,說道:“我知道你和四哥都對我很好。”
  十一認真的看著她:“我是想說,不僅僅是一個好字,四哥他心裡其實很在乎你。”
  這話令卿塵心中微微一震,她輕歎了口氣,唇邊卻逸出微笑:“我真的沒有怪他,雖然當時是很沒面子,但我

知道他一定不是故意要我丟人。不管他心裡怎麼想的,我不會因這點兒事耿耿於懷。”
  十一點點頭,轉而問道:“你知道四王妃的事嗎?”
  卿塵意外道:“四王妃?你是說,四哥的妻子?”
  “嗯,算是吧,”十一說道:“那日之後我聽四哥偶爾提起過四王妃,當年,她是死在四哥箭下。”
  卿塵吃了一驚:“什麼?” 那日夜天凌眼中閃逝過的痛楚就這麼浮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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